饭之甘,在百味之上;知味者,遇好饭不必用菜——袁枚·《随园食单》
扬州炒饭,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道中国菜,因为这是所有的西餐馆里唯一的、也是必备的一道中国风味。
但是正像“有一千个读者,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”一样,有一千个厨师,可能就会有一千种扬州炒饭的做法。换句话说,你随时随地都能吃上的“扬州炒饭”,可能不得不打上个引号。
因为扬州炒饭,可能只有扬州人才能做好。这不是妄语,因为只有在那个“十里栽花算种田”的古城,那里的厨师才会以锅灶为纸、铲勺为笔、食料为墨,用最平淡无奇的东西,像种花养鸟、像写诗作画、像把简单的水墨色分成五等那样地,做出种种精致的天下绝品来。比如——扬州炒饭。
什么叫“大味必淡”、什么叫“鼎中之变、精妙微纤”、什么叫“绚烂之极、归于平淡”,所有这些,小小一盘扬州炒饭里都有了。
言归正传,正宗的扬州炒饭,有“金裹银”、“月牙白”和“三香碎金”等几种相似的做法,而这其中又以什锦炒饭也就是“三香碎金”最具有代表性。
做三香碎金炒饭必须要准备的配料有干贝、乌参、湖虾仁、火腿、鸡腿、鲜笋、花菇、青豆等八种,配料先得分别切成丁。其中湖虾仁单独炒过,其它几种配料入高汤置于文武火上入好味。然后再将草鸡蛋入油锅翻炒,蛋液在油锅中成形后,加入米饭、盐和葱花,并于大火之中不断颠翻。这其中分两次将已经入好味的配料连同炒好的虾仁倒进锅中。最后起锅前再撒把葱花。
你会说:“看上去这也没什么难的嘛,罢罢罢,按你说的,把这许多劳什子都按图索骥买回来,再依葫芦画瓢做成它就是。”但世界上可能没有这么便宜的事,如果只是按方抓药这么简单,那扬州的厨师还怎么活呢?
扬州炒饭这八样配料,任意一种都比米饭要名贵,但是扬州炒饭的学问就在这里,要用海参的软糯、干贝的鲜纯、湖虾的细幼、冬笋的清新,把一碗白饭衬托得如简约美人,这不单是一个形式的问题了。烹饪之道在这里也像中医一样,有所谓的“君臣佐使”之讲究。在扬州厨师看来,把干贝、虾仁之流做到好吃不算真本事,难就难在如何把简简单单的一碗米饭做绝了,这就是厨房里的智慧、鼎鼐中的哲学。
就拿这些配料来说吧,海参要取乌参而不取刺参,火腿要取南腿而不取北腿,虾仁要取湖虾而不取河虾,笋子要取冬笋而不取春笋。就拿火腿这一项来说,清咸丰初年,就有浙江金华火腿、江苏如皋火腿、云南宣威火腿这三种齐名的火腿,烹饪界史称南腿、北腿和宣腿。扬州炒饭取的是金华火腿,金华火腿中得取其东阳火腿,东阳火腿中又得取上蒋村的火腿上品“雪舫蒋腿”,也就是红似玫瑰、亮若水晶、香味清醇的那种极品金华火腿。而就算蒋腿中也得看取哪一块,扬州炒饭用的是蒋腿中的“上令”那一块(如果你求着了蒋腿中的“三签香”,那就赶紧感谢上帝吧,市面上的“二签香”已是上品了)。
你可能会问:扬州炒饭为什么不用河虾仁而用湖虾仁呢,河虾的虾仁,在肉质和口感上可是比湖虾仁要好得多呀?
问题正在这里,扬州炒饭,主角是饭,不管什么配料,最终都得为主料的色香味形服务。河虾仁的口感比湖虾仁更富弹性,那它应该是“清炒虾仁”的主料,但在扬州炒饭中,由于河虾仁无论在味道还是口感上都会比米饭更为抢眼,所以它不符合厨艺中的“君臣有道”,做扬州炒饭时应只取虾仁味型上的辅佐之功,而不用其夺人之处的口感,这也是一个讲究。再说,河虾的虾仁个头往往较大,放在这里反要解刀,对于配料来说,这也是一种浪费。
这可跟火腿不一样,火腿几乎是职业的“配角”,再好的火腿,也不会有人专挑着火腿丁吃,再说用好火腿是为了“有味者使之出”。而虾仁之美出不到饭里,这就是太出名的演员难演配角的道理。
烹饪界有句话叫做:“唱戏的腔,厨师的汤”。厨师往往在这炼汤过程中有一两手秘不示人的绝活。比如用于入味的这道高汤,它是用土鸡中的老母鸡经过煮汤、扫汤等几道工序,用文火经过四五个小时精心吊出来的。这个不难,学过几天厨艺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个。但扬州炒饭标准工艺的制定者之一黄万琪大师有一手“不足为外人道也”的“小动作”,那就是在煮汤时,他会把一只火柴盒大小的绢布袋放进汤里去。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呢?
——虾子!
把虾子放在绢布袋里,是为了防人偷艺吗?倒也不完全是。黄万琪大师解释道,把虾子放在绢布袋里的目的在于,既要取虾子的鲜香入味,又不能让虾子进入成菜,因为黑色的虾子粒,夹在炒饭中会有损色和形(至少会让人产生米没淘干净的错觉)。而把虾子装在袋子里,就可以做到既不破坏炒饭的色和形,也让虾子的鲜香入了味。这在扬州烹饪圈子里有一个文雅的说法,叫做“暗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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